往年春節前夕，外貿企業進入發貨高峰期，往返鹽田港碼頭的物流公司往往訂單飽滿，不少集裝箱拖車司機每日往返珠三角地區裝貨運貨。然而受貨運訂單偏少、運費價格不盡如意影響，“旺季不旺”成為近期眾多司機的感受。
在疫情反復、疊加海運價格維持高位的背景下，證券時報記者近日走訪深圳鹽田港、廣州南沙港的多位拖車司機、運輸協會和物流企業負責人，感受2022年開年物流運輸行業的“冷暖”。
多位物流運輸業內人士表示，雖然海運價格高企，但是業務并不算特別繁忙。近期集卡物流訂單整體偏少，類似2021年同期的業務高潮沒有發生，甚至還出現海運價格與集裝箱道路運輸價格相背離現象。
形勢稍淡，集卡司機反映訂單少
鹽田港（鹽田國際集裝箱碼頭）是華南地區以國際航線為主的樞紐型港區，也是全球最大20萬噸級超大型船舶首選港之一，每周航線近百條，其中歐美航線占60%。作為單體吞吐量和效益領先全球的集裝箱碼頭，鹽田港被稱為深圳對外貿易的“風向標”和“晴雨表”，深圳地區大部分出口貿易通過鹽田港到達歐洲、美國。
今年1月份以來，深圳出現多例新冠疫情。1月7日，鹽田港公布拖車司機進港防疫新措施，除解箱鎖、辦理必須的交接作業手續及緊急情況外，司機非必要不下車，以降低接觸風險。記者走訪了解到，鹽田港疫情管控措施早前落實相對到位，非進港工作人員也需要做“七天一檢”。目前，非閉環人員的核酸檢測頻次提至“隔天一檢”，港口生產繁忙有序，全力保障外貿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暢通。
不過，受到疫情影響，也還是出現了部分物流訂單向周邊碼頭轉移的情況?！白罱唵味嗔撕芏?，受深圳疫情影響，東莞、中山等周邊的發貨企業不敢找深圳的司機，訂單也轉移到了南沙港?！眮碜詮V州南沙港的王司機表示。
與近半年頻繁測核酸相比，最讓司機們憂慮的是訂單量和價格不盡人意?！?021年6月，鹽田疫情爆發后，船公司業績受影響不大，鹽田港的拖車企業及拖車司機日子卻不好過。雖然海運價格還很高，但是物流運輸并不是非常繁忙。從去年國慶后，往年的業務高潮就沒出現過?！眮碜院钡耐宪囁緳C黃先生說。記者采訪的多位拖車司機均表示，2022年春節前期旺季不旺，物流運輸整體訂單偏少。
作為一名即將退休的老司機，黃先生甚至聲稱去年初就預測到了年底的集卡貨運訂單冷淡狀況?！安荒苤豢?020年下半年行情火熱，畢竟那是不正常的現象，當時海外產能下滑，國內訂單猛增?，F在海外港口仍然運作緩慢，船期經常拖延，不確定性增加，加上前期一些高海運價格導致的負面效應，能做成的訂單減少，鹽田港片區貨柜車司機面臨的形勢就比較難了?！?/p>
“我在這邊跑貨柜車十多年了，與過往多年同期相比，可以說今年是最冷清的，運價不合適，周圍大把的司機沒有滿意活干。別看這兩天預約進港比較難，但也只是比前一段時間稍微忙起來而已?！睆氖露掏矩涍\的黃先生無奈地說，貨柜車司機雖然特別辛苦，但能夠吃苦耐勞的話還是比很多行業賺錢，尤其是在訂單量比較好的月份。然而，如果當前冷淡的行情長期持續，會讓還貸壓力比較大的車主很難熬。
對于業內是否出現旺季不旺的情況，壹航運創始人兼CEO鐘哲超表示，從歷年來看，春節到來之前都會有一波出貨的高峰，不同企業面臨的情況不同，有的企業訂單依然供不應求。
記者走訪深圳鹽田港了解到，停車費的上漲也讓不少司機頭疼。由于停車費價格漲幅較大，劉先生去年底不再專門租用停車場車位，而是選擇將車輛停在相對偏遠的地方，以免車輛被貼罰單或拖走?！拔抑暗哪欠N停車位由2200元漲到2500元，今年覺得實在不劃算了。我自己不出車時不敢離車太久，被拖走是最麻煩的?！眲⑾壬鸁o奈地說，雖然家人在附近村子里有房子租住，他晚上也只能睡在車上。由于停車位有限，像劉先生這樣有家不敢回的司機為數不少。
運力過剩？有企業降價搶單
新冠疫情發生以來，部分國家受新冠疫情影響產能大幅下降，國內企業訂單充足，集裝箱運輸行業內一度出現了缺司機缺車的現象。
“2020年下半年貨柜車司機確實也多少賺了些辛苦錢，吸引了不少司機進入，鹽田港片區拖車增加了不少，有的物流企業老板表示每月近2萬元都找不到司機。但今年元旦前后大家耗費太多時間在等單子，即使有貨運訂單，運費價格也比去年同期低不少?！必浌褴囁緳C劉先生表示。
“去年上半年行情還算可以，但最近幾個月沒那么好，疫情產生的影響顯而易見。貨柜車司機賺的都是辛苦錢，屬于高風險行業。2021年油價的上漲也侵蝕了貨柜車司機群體的利潤。年尾時不少司機也確實不再‘挑單’，即使運價低些也接，總是要維持生活?！鄙钲跂|部地區一名從事貨柜車駕駛培訓的業內人士向記者表示，近一年貨柜車司機確實是有增加，越來越多的“70后”“80后”加入這個行業。但在老齡化的因素下，用工前景也是謹慎樂觀。
中國道路運輸協會道路集裝箱運輸分會副理事長、廣州市集裝箱運輸協會專職常務會長周克文向記者介紹，“深圳道路集裝箱運輸企業約3600家，道路集裝箱運輸車輛2萬7千余臺，普通貨運廂式車輛接近19萬臺。就目前的市場運量而言，處于運力過剩狀態?！?/p>
在訂單減少、運力過剩的大環境下，部分中小物流企業主動降價求生。記者了解到，從順德到南沙港此前價格約為980元每個柜，近期有物流企業壓價至780元每柜?！芭c前兩年相比，最近我跑的有些路線價格不漲反而下跌，比如這車貨現在運費只有600元，以前價格都能給到700多了?！痹邴}田港碼頭邊，來自河南的司機小李告訴記者。作為業內為數不多的“95后”，小李數月前才正式拿到駕照，當前的形勢讓他糾結是否還要單獨買車運營。
去年10月份，國內各主要港口城市集裝箱運輸行業協會相繼發布公告，建議企業調整運輸價格。深圳市集裝箱運輸協會發布《關于油價上漲作出相應調整的建議》。建議提到，多家會員企業向協會反映，油價上漲給企業帶來了較大的成本壓力。請各會員企業根據自身經營實際情況對有關費用事項作出合理調整，并與客戶友好協商，爭取客戶的理解與支持，共同維護行業健康發展。
深圳相關業內人士向證券時報記者透露，在各項成本大幅上漲的情況下，陸路運輸的運價一直沒有漲很多，“沒有達到預期上調的情況”。多家主要港口集裝箱運輸協會去年10月份下發調價相關通知的時候，已經屬于淡季?！昂芏辔锪髌髽I沒有業務做的話，更不要說調價的問題了，企業首先要考慮生存下來。物流企業有利潤，才能給司機有保障?！?/p>
海運價格高企，拖車為何難受益？
當前海運價格仍然高企，與疫情前有數倍增長。根據上海航運交易所公布的數據，2020年1月17日，上海出口至美西、美東基本港市場運價（海運及海運附加費）分別為1562美元/FEU和2943美元/FEU，較上期分別上漲1.2%和1.9%；而在近一個月，上海至美西平均運價已達9313美元/FEU，至美東運價達10893美元/FEU。
中國出口集裝箱運價指數顯示，2020年下半年出口集裝箱運價開啟上升模式，2021年春季以來維持高位運行。由于生活必需品及醫療物資需求高企，2022年初運輸需求繼續保持高位，供需基本面穩定，上海港船舶平均艙位利用率繼續保持在接近滿載的水平。
價格的高漲讓海運公司業績增長豐厚。根據媒體報道，臺灣地區最大航運公司長榮海運近期向員工發放年終獎，獎金額度平均高達月薪的40倍。去年11月，曾背負巨額債務的太平船務更是宣布提前償還總額達10億美元的債務。
太平船務當時發文指出，在2021年，新冠疫情擾亂了供應鏈和各國港口的運營操作，導致集裝箱短缺，船期延誤，集裝箱船運力縮減。同時，疫情期間消費者對商品需求量增加。航運市場供不應求促使運費上調，全球航運業，包括太平船務也因而受益。太平船務集團執行主席張松聲更是直言，公司財務狀況經歷了超越預期的好轉。
海運公司利潤的增長，也帶動造船業高速發展。工信部披露，2021年，全國造船完工量3970.3萬載重噸，同比增長3.0%；新接訂單量6706.8萬載重噸，同比增長131.8%。截至12月底，手持訂單量9583.9萬載重噸，比2020年底手持訂單量增長34.8%。
在海運價格數倍增長的背景下，集裝箱拖車運費為何沒有跟漲？鐘哲超表示，過去20年中，集裝箱拖車運費不僅沒有漲，個別地區甚至出現“拖車運費低過20年前”的怪相，比如2001年東莞常平到深圳蛇口拖車費大概為1300元，近期僅1200元左右，因為缺乏話語權，拖車行業長期處于航運物流行業的末端，這是海運價高漲，而拖車價格不漲的重要原因之一。
鐘哲超指出，一般情況下，拖車司機會自己買車，然后掛靠在物流企業下接單，部分企業是買車雇傭司機自營。拖車司機屬于國際物流鏈條上的弱勢群體，行業門檻低，且業內競爭特別激烈，經常出現物流企業為了訂單互相壓價的情況，整個行業的運費相對較低，生態鏈上的大部分利潤都在船公司和貨代手中。
業內人士：加強監測，合理引導預期
為切實改善貨車司機生產經營環境，保障貨車司機合法權益，去年10月，交通運輸部等16部門發布《關于加強貨車司機權益保障工作的意見》。該指導意見提出，合理引導貨運市場供給。加強道路貨運市場運行監測分析，定期發布公路貨運價格指數，引導貨車車主和司機市場預期，促進運力投放與貨運需求合理匹配。指導相關行業協會定期發布區域性道路貨運價格指數，引導貨主、物流公司、貨車司機合理定價。
對于市場上出現的運價問題，周克文表示，雖然中小物流企業以低價競爭的模式保證自己的運量，但這是一種不正常的市場行為。由于物流運輸產業鏈下游運輸企業與車主十分弱勢，嚴重缺乏市場定價的主導權，因此全國行業內不斷產生不公平低價競爭，如果全行業多數物流運輸企業或車主未能堅持以運輸成本底線以上運輸價格合理報介，那么中國制造國際品牌的國際貿易商品價格將缺乏國際公正，社會負面影響大。
周克文建議，由于行政許可法規范要求與限關限制，可否由上級主管部門層面研究考慮適當設置提高行業準入門檻，為促進物流運輸企業可持續健康發展，逐步杜絕行業亂象，防止運力過剩而產生的不公平競爭，防止廣大運輸企業由于被迫順應上游客戶運輸業務招標壓力而非理性報價等。
其建議，行業相關主管部門，能否以運輸企業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主要責任以上事故大數據、運輸企業依法納稅貢獻稅率、運輸企業主與企業名下從業者的社會信用評價、運輸企業節能減排車輛比例等指標，予以鼓勵物流運輸新增車輛或嚴格限制新增車輛。
觀察|鹽田港節前超級擁堵難再現
每年春節前一段時間，由于工廠加緊出貨，深圳鹽田港周邊道路經常出現不同程度的擁堵。2021年春節前兩周，鹽田港周邊地區就經歷了大范圍的堵車情況，部分道路擁堵長度接近20公里，令不少貨柜車司機叫苦不迭。
眼下又臨近年關，鹽田港作業小高峰如期而至，進港集裝箱拖車數量大幅增加。數據顯示，1月13日進出鹽田港的集卡達2.3萬輛次，較12月份日均量增長三成。常規的擁堵難以避免，但這個歲末類似上年的“超級擁堵”或難再出現。
過去一年，鹽田港推進預約還重功能優化，即每個時間段的預約申請滿額后，系統則不再接受申請。此舉較好地避免集中還重柜現象，提升了閘口辦單效率。此外，疫情持續影響下外貿企業發貨成功量相對下降，這些與上年同期訂單猛增的處境有較大變化。不少貨柜車司機擔憂貨運訂單不足、價格不理想，因此大面積堵車就更難談及。
海關總署發布的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外貿進出口實現較快增長，規模再創新高、質量穩步提升，然而在12月份，我國進出口貨運量同比下降9.7%。另據中港協統計，去年10月我國主要港口企業完成貨物吞吐量68221萬噸，同比下降1.1%，其中外貿同比下降4.5%。
港口被稱為經濟運行的“晴雨表”，港口運行狀況直接反映了國民經濟運行情況。鹽田國際碼頭作為全球最大單體集裝箱碼頭之一，直接關系到深圳乃至整個珠三角地區的對外貿易交流。而貨柜車司機群體的冷暖感知背后，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外貿形勢的變化。
去年四季度初，在各項成本大幅上漲的前提下，國內主要港口城市集裝箱運輸行業協會相繼發布公告，建議企業調整運輸價格，可目前看來收效甚微。這背后固然與貨柜車市場激烈競爭有關，但更多還是受整體外貿行業現狀影響。
當前，我國外貿面臨的不確定不穩定不均衡因素增多，經濟發展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國務院辦公廳日前印發《關于做好跨周期調節進一步穩外貿的意見》，鼓勵外貿企業與航運企業簽訂長期協議，繼續加快出口退稅進度，加大對中小微外貿企業、出運前訂單被取消風險等的保障力度，努力保訂單、穩預期。
為緩解國際物流壓力，該文件還指出，持續加強國際海運領域監管，依法打擊違法違規收費、哄抬運價等行為。依法依規調查涉嫌壟斷行為。在多雙邊場合呼吁共同暢通國際物流。完善日常監測和應急調度機制，增強港口間協同配合。
主動作為，積極謀劃，上述政策的出臺無疑將有利于促進外貿平穩健康發展。我們也相信，中國經濟韌性強，長期向好的基本面不會改變，國內生產和消費需求為外貿穩增長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
